第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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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可为有些尴尬,堵车不是他能预估和控制的事情,但现在好像成了他的错。
“只知道留过学,富家女,没了。”他说。
禾苏点了一大堆东西,陈可为不相信她能吃得完,但她拿起筷子时,那股气势又让他觉得自己或许判断错了。
“结了婚就是生孩子,又得送。”
事后回想起来,空空觉得自己当时无论如何也不该这样尖锐犀利,她明白那些调笑并没有恶意,更不存在有人真的关心他们的隐私,或许恰恰就是因为太儿戏了,太轻佻了,她才在那个时刻感觉到了冒犯。
这场婚礼办得像个西式派对,场地布置用了大量的白色花卉,据说都是新娘喜欢的。空空只认识桔梗、蕾丝和百合之类的常见品种,另一些明显是进口的花材,类似于这样的细节还有不少,不难看出这场婚礼一定费了些钱。
“她没有错,那就是你错了?”
沸腾的锅里不断冒出蒸腾的雾气,禾苏的面容在茫茫白色之中,一时分明,一时模糊,她希望自己能够更沉得住气一点儿,别被对方察觉到她真正的想法。
“你在说什么?”空空略带犹疑地笑着问。“什么?”
空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约束自己,才没有继续反击。
“是我把这件事讲得太不庄重,太马虎了,空空,我们先吃饭吧,好吗?”
她笼统地讲了一遍和陈可为的事,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像个情窦初开、还在为恋爱烦恼的小孩儿,她用了最轻描淡写的语气,但讲到晚餐时的情形,她明显变得急促了很多。
“对不起,空空,现在不适合聊这个,我们回去再说好吗?
陈可为的眼神在一瞬间写满了震惊,大脑似乎有短暂的宕机,但他立即调整了过来,对那几个神情尴尬的同事摇了摇头,不出声地用嘴型说了一句“她今天不舒服”,其他人准确地接收到了信号,顿时露出了了然于心的表情。
“不算是,我更偏向于内容,”空空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解释清楚,“真正的制作和我们没有关系。”
现在,她做好准备接受陈可为的指责了。
空空浑身一震,犹如通了电流,她想抬头看看陈可为的反应,又听见另一人接上了这个话题:“钦,陈可为,你们部门除了新招的应届生,是不是就剩你了?”
“老沈,如果你比现在年轻十岁,又是单身,有没有可能和我在一起?”
僵持了一会儿,禾苏终于放下了筷子,她其实早就吃不下了,但除了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食物,她想不出别的办法,把这个夜晚的时间再拖长一点儿。
出门的时候他们看过路况,五环明明显示是畅通的,但到了距离目的地还剩五六公里的时候,毫无征兆的堵车开始了。
同一时间里的陈可为,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火锅店,看着禾苏不停地往红油锅里煮东西。他晚餐其实没吃几口,即便如此,现在他也不觉得饿。
她平稳地把车开回了小区地库,停稳之后,陈可为还没有醒。她犹豫着要不要叫他,但最终她还是决定就坐在车上等他自己醒来。
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睛,难以挽回眼前这一切的绝望狠狠地扼住了她的喉咙。

一阵细细碎碎的玩笑话,其间陈可为始终没有表露出不想谈论这件事的意思,这让空空感到无比恼怒,比堵车时那种无能为力更让她感觉憋屈。
“你胃口也太好了吧。”在禾苏又下了几片平菇之后,陈可为忍不住说。
奇怪,为什么宝音做起来就那么容易?明明她也不是发自真心的。
沈枫家就住在旁边的小区,据说该小区没有面积低于二百平方米的户型,但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,卖多少钱,住的是些什么人,空空一无所知,也不感兴趣。
“你的意思是说,这两件事,其实没有关联?”她轻声地问。
“其实,我不是和明星打交道的……”空空觉得自己今天已经说了太多话了,接下来,再有人问她“那你有没有什么业内八卦能分享一下”,她都只能机械地重复着“不知道,不清楚,不了解”,她厌倦这样鸡同鸭讲的对话,厌倦这些虚假的热情。
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,她冷静下来,看到陈可为紧皱的眉头,很显然他整个晚上都为另一个人烦恼。他问出这个问题,也并不是真的想求得一个答案。
她终于想到了不用一直傻笑的办法,那就是低下头盯着手机,表情严肃得好像真有什么要紧事急着处理。同时,她听到旁边有人在小声问陈可为:“你送了多少?”陈可为用一个手势做了说明。空空没看到,即使看到了,她认为也不关自己的事,最起码在现阶段他们的财务是完全独立的——虽然在任何人看起来,她住在陈可为家这个事实本身就是一种依附。
“我只是觉得,他们没准儿会认为我很难相处,你平时的日子肯定过得很辛苦什么的……”
空空表现出一种超过平时的烦躁,她不知道是生理周期的原因,还是因为自己原本就不想去观看一场不感兴趣的婚礼,但又没能够坚持到底。

“你说,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,你是指哪个意思?”陈可为终于意识到她又开始较真了。真是的,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,明知道她比自己平时接触的任何人都要敏感、都要更在意细枝末节,为什么和她讲话的时候总是忘记要更谨慎一点儿?
这个夜晚对于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,他决定在最后的时刻和她讲点儿轻松的玩笑话。
到了电梯口,陈可为忽然转过身来对她说:“你先回去吧,我还有点儿事。”
“再等等就好了,不会一直堵下去的。”陈可为又说,听起来安慰自己的成分更多。
得知他就在自己家附近的停车场时,禾苏说:“外面那条街的底商有家火锅,你先去那里占个位,点个全辣锅等我,我换了衣服就过去。”
“你不是说这家手冲才是招牌吗,为什么你自己喝的是柠檬水?”
她直接回了个电话过去:“干吗?”
回到家里,虽然只有她一个人,但她还是感觉很不自在,就像她自己说的,这毕竟是陈可为的房子,就算她按月缴足了房租,始终难以摆脱寄人篱下之感。
他一时不明所以,但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沮丧和哀伤。
空空愣住了,她怎么也没想到陈可为是从这个角度看待问题的。现在,教养和社交礼貌的话题已经翻篇了,她来到了一个更困难的部分。

“如果我比现在年轻十岁,我连朋友都不会和你做。”
忽然之间,空空察觉到,不止是在北京,以前在清城也是如此,或者说,在这个世界上,孤僻的她一直就没有几个真正的朋友,而陈可为原本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。
空空回到家,出乎意料地,陈可为竟然还没有回来。她在一室的漆黑里站了好一会儿,发觉自己一丁点儿想要联络他,问问他在哪里的想法都没有。
是这样吗?陈可为有点儿茫然,逻辑上好像没有问题,但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。
说这话的时候,他们正在离家不远的购物中心吃晚饭,一间日式烤肉店,等了半个小时才轮到他们。
“行啊,我家附近有个咖啡馆,手冲挺不错的,你过来试试。”
陈可为在婚礼上喝了不少酒,回去的时候只能由空空开车。她原本想着,如果陈可为在车上提起那件事,她就以自己车技一般,必须专心,不能聊天来应付他,但她显然是多虑了——陈可为的头靠着车窗,他睡着了。
“没什么,就是想找你聊聊天。”
空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,她注意到他拿出了车钥匙,猜想他大概是想要出去找个地方转一转。到了这个时刻,她再一次感受到了他的宽容和善良——那明明是他的房子,无处可去的人应该是她。
“没多久,不要紧,我看你好像很累,让你多睡一会儿。”空空说。在这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里,她的情绪已经恢复正常,并对自己在婚礼上的失礼感到了些许后悔,为什么当时要那么较真呢?明明忍耐几分钟就过去了。
“得了吧,小空,”沈枫觉得与其敷衍,倒不如直接拆穿她,“难道你男朋友好好和你谈一谈,换个场景,换个语气,态度更真诚点儿,你就不会是这个反应了?”
不知道过了多久,空空的呼吸和思绪才回归到正常的节奏,这种时候要依靠的是理性和逻辑,而不是她最依赖的直觉,或者擅长的语言游戏,可惜前两者一直都是她的弱项。
“我怎么知道,你们在一起时也没有问过我啊,现在吵架了,就想起问我了?”
沈枫又发了一条过来:“难得你主动联络我,有什么我能效劳的?”
过了好几天,反而是空空自己沉不住气,先向陈可为道歉。“……那天我表现得太糟糕、太缺乏教养了,”她觉得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反而没有那么伤人,“我希望没有给你造成什么麻烦,哪怕是很小的麻烦。”
“你们不是共事很久了吗?”空空有点儿奇怪。她和琪琪、晓楠做同事不到一年,已经清楚地掌握了她们的家庭状况和感情状态——倒不是她故意想探听,可莫名其妙地就是知道了。
一辆电动车从禾苏身边飞快地开过去,陈可为下意识地拉了她一下,自己换到了靠街外边的位置继续走,同时脑子里在思索着禾苏刚刚说的那句话——傲慢?他从来没有这么看过空空,他只是觉得她和其他人不太一样——她身上有种还没被社会驯服的东西。
在书房的床上躺下之后,她想起伍尔芙那句著名的话——一个女人如果打算写小说的话,那她一定要有钱,还要有一间自己的房间。

她一口气说了很多,像是要把心里淤积了好些天的东西一次吐干净。
空空有点儿惭愧,也许的确如他所说,是她把事情想得严重了。

空空没再说话,车载音响连着她的手机蓝牙,一直在循环播放着同一首粤语老歌。
陈可为陪着禾苏慢慢往她家走,其间他想劝她换个门禁森严一点儿的地方住,但又怕自己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的样子会很难看。再有就是,他不得不向自己承认,来找禾苏聊一聊是对的,他现在舒服多了。
终于,她想起了沈枫,他好长时间没有找她吃饭了。“老沈,你最近忙吗?”她不管不顾地发了一条微信过去。好在时间还不是特别晚,万一他太太问起,也不至于让他解释不清。
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,陈可为猛然惊醒,发现车子是停止的,又看了一眼周围,这才口齿不清地问:“到了?怎么不叫我?”
空空瞠目结舌。她好像直到这一刻才看到这件事里有个如此明显的漏洞,因为太明显了,以至于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需要沈枫来提醒。
“有没有一种可能,她没错,我也没错?”他像是在问禾苏,却又更像是在问自己。
空空隐约感觉到有点儿不舒服,但她将此归咎于自己过分敏感了。
“事实就是,你根本就没想过和他结婚吧。”沈枫说完这句话,又往杯子里倒了一杯柠檬水。
两个小时前,禾苏在家里,刚洗完澡,一边吹头发一边对着iPad看一部最近大热的韩剧,她没有注意到沙发上的手机亮了好几下。等到她拿起手机时,陈可为已经在车里枯坐了十几分钟。

“碧薇,你放松一点儿,我们不是明天就要结婚。”
“老沈?听起来都成你叔叔了。”
空空又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坚持在家待着,这种过分热闹和喜庆的场合总让她感觉手足无措,尤其是面对那些友好的陌生人,她必须一直保持着拘谨的笑容,还没等到观礼结束,她的脸就已经笑僵了。
禾苏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:“神经病吧你,我又不是小朋友,怎么可能那么幼稚?再说,碧薇和我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要好啦。”
时代变了,通货膨胀了多少倍,即使从事着完全无关创作的职业,一个女人也应该有权利拥有一个能够自由呼吸的空间,做一些在别人看来毫无意义,但她自己乐在其中的事情。空空静心思忖:钱我还有一点点,但这个房间毕竟不是真正属于我的。
“这个点喝咖啡,我今晚就别想睡了,你都叫我老沈了,体谅一下老年人吧。”
婚礼结束的时候,空空松了一口气,她想到一个词——无趣——不是这场婚礼,是所有这种搭台唱戏给无关人群观摩的仪式,通通都很无趣。
陈可为听出了她话中赌气的成分,这才意识到,自从和空空在一起以来,禾苏的确很少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找他们了。一开始,他以为是因为她忙,毕竟他对航空行业确实缺乏了解,到了后来,他大概是习惯了简单的一人生活,也就真的不太想得起禾苏了。
出乎意料的是,他根本没提那件事。回到家,他迅速地去了浴室洗澡,再出来,又是那个清爽洁净的他,明亮的眼睛里仍有笑意。
陈可为的神情看上去比连续加了三天班还要疲倦,空空被他语气里的忍让击溃了,她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,现在会有谁相信,她的本意并不是想让两个人连一顿心平气和的晚饭都吃不好?
那人笑了一声,用玩笑话的语气说:“没事,再多送点儿也不怕,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就收回来了,哪儿像我,八字还没一撇。”
沈枫静静地审视着对面这个有点儿激动的女孩儿,她讲了这么多,却全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,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搞清楚问题的核心是什么。
“真的没什么,你怎么会说到教养这种程度呢?况且大家也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,又不是上下级,不可能有什么麻烦的,你把人想得太小心眼儿啦。”
“他不是说了,又不是明天就要结,但如果是明年、后年呢?你就能和他达成共识了吗?”
他说出来的时候,没有想太多:“奇怪,有时候我觉得,一句同样的话,和你说,你不会太当回事,但空空就会往心里去。”他没有意识到,自己在无意间将她们做了对比。他接着说:“可能还是因为我不够了解她,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。”

他们的车跟在一辆小型的箱型货车后面,视野完全被挡住,根本搞不清前面是什么状况,电子地图上显示着这条路已经堵成了血红,除了耐心等着,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。
“陪我在小区周围走走吧,我太撑了。”她说。
空空原本的意思是在微信上聊聊,但沈枫的提议让她觉得,那确实是个更好的选择。
他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,又想起了那个词——“傲慢”——禾苏说得太严重了,空空只是不太合群,小孩心性而已,她怎么可能是傲慢?她凭什么傲慢?
“我只是觉得,都工作了五天,周末有个机会一起出来透透气,见见人,不是蛮好的吗?你又不爱去健身房,这就当是完成一点儿运动量吧。”
沈枫有点儿尴尬,他只是不小心说出了自己对某些事的想法,但显然给她带来了更多的困惑和负担。他做出了亡羊补牢式的挽救:“我是什么意思一点儿也不重要,说到底我只是个旁观者。你不开心,我就请你吃吃饭。再或者,你有什么喜欢的小东西,我要是送得起,就送给你,关键是你自己怎么看待这段关系,你自己有什么打算。”

“你们要结也等到下半年吧,我五一回老家还有喜酒要喝,给我留条活路。”继续有人加入这个无聊的讨论中来。
“听说你是做影视的?”其中一位女士问。
新郎是陈可为同部门的同事,新娘的职业是什么,陈可为表示自己也完全不了解。
又等了十多分钟,道路重新变得畅通起来。当他们的车子经过事故地段时,空空看到了那两辆发生剐蹭的车,它们就是造成拥堵的罪魁祸首,其中一位事主正对着电话在大声地说着什么,神情愤怒。很快,那一幕就消失在了后视镜里。
空空笑了一下,她胃里那块原本硬得像石头一样的东西松动了许多。

从咖啡馆里出来,沈枫陪着空空在路边等车。
“哈哈哈,小孩满月就不用送了吧……”
陈可为没想到她会如此在意那种小事,他还是把她看得太练达了。
“你怎么会理解成这个意思呢?”陈可为无奈地笑着,实际上,他比她更后悔。但现在进退维谷,他也只能尽量克制自己,不要吵起来。
她做了一件陈可为没能预料到,所以也没能够阻止的事。空空回过头去,仍是微笑着,语调平和却分明表达着不满:“我听说大公司的人是不打听同事八卦的呀,各位是不是有点儿太关心我们的私事了?”
空空呆住了。
空空坐在布团上,又像是坐在流沙里,她拿出手机,想找宝音,忽然想起下午在朋友圈里看到宝音发了一张和某个阿姨的合照,显然是不方便被打扰了。那么,禾苏呢?空空犹豫了很久,最终还是从那个名字上掠了过去。琪琪和晓楠更不合适,工作关系和朋友关系毕竟不能混为一谈。
一股愧疚之意从心底翻涌上来,陈可为感觉自己真是有点儿对不起禾苏。空空本来是她的朋友,但因为他的缘故,禾苏变得有些孤单了。
什么?——禾苏简直不敢相信——这个蠢货,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?抢走了她的朋友?讨厌他?禾苏差一点儿就脱口而出:“我对你的感觉和你所以为的,完全是相反的东西。”
追问对方的行踪,这是伴侣才会做的事,她无意提前扮演妻子的角色。
从餐厅出来,他们负气般一前一后地往家里走。陈可为的步调是正常的,而空空却是刻意放慢了脚步。头几分钟,陈可为还会停下来等等她,等到他明白她并不打算跟上来之后,他也就不再强求了。
“大公司的环境是这样的,下了班就各归各,尤其是男同事之间,没人会去打听别人的私事。”陈可为说。


“不会啦,他们最多是误会你不想和我结婚吧,”陈可为开了个玩笑,“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就行了。”
“方便吗?”他很平静,但平静得似乎有点儿诡异,“好久没见你了,想聊聊天。”
但不管怎么样,禾苏对空空的这个评价给陈可为留下了个很深的印象,尽管眼下他觉得这个词有点儿滑稽,不恰当。
后来的环节,空空更加心不在焉,碰过钉子的那几位男士都离她远远的。倒是有几个陈可为的女同事,因为平日里和他关系不错,便也爱屋及乌地主动和空空聊几句。
“我说了不想来,你偏要我来,现在只能堵在这里浪费时间,”她毫不掩饰地埋怨着,“真是烦死了。”
周末,空空和陈可为一起去参加他一个同事的婚礼,确切地说,是陪他去。
“诸,那你有没有见过明星?”这是另一个女生,看着稍微年轻一点儿。
“那你计划什么时候结?还有,为什么你开始叫我碧薇了?”空空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。
不知道是因为和他的一番交谈,还是因为喝了太多的咖啡,在晚上十一点多的街边,空空既冷静又清醒。
“禾苏,你是不是有点儿讨厌我,觉得我抢走了你的朋友?”陈可为问。

他们原以为会迟到,但真到了之后才发现他们其实还算来得早的,可见那段堵车并没有耽误太多时间。他们找到位子坐下,周围的人全是陈可为的同事,看他带着女朋友,纷纷主动和他们打招呼。
他不知道空空也出去过。
在这种极度的平静中,她忽然问了沈枫一个令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问题。

禾苏躲开了他的视线,面向着和他相反的方向,翻了个白眼——好像你很了解我,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似的。
把禾苏送回去之后,他取车回家。打开家门,看到客厅里给他留了一盏夜灯,书房的门轻掩着,里面的人已经睡了。
她咳了一声,说:“碧薇一直都是这样,不是和你在一起以后才变成这样的。我以前就觉得,她身上有种不切实际的傲慢,你看不出来吗?”
这一片住宅区的居住群体以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为主,他们的精力和荷尔蒙一样旺盛,无论是哪个季节的深夜,消夜店里都塞满了他们的身影。
虽然微弱而缺乏底气,但她还是要说:“这么讲不公平,我也不是不爱他。”
陈可为这才发现,这间餐厅的桌位和桌位之间靠得也太近了,毫无礼仪和隐私可言,旁边那桌的几个女生已经毫不遮掩地向他们投来等着看戏的眼神。他暗自发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来这里吃饭。
陈可为落座之后,又过了很久,禾苏才从店门口走进来。如果他不是因为心情低落而神不守舍的话,也许他会发现,禾苏不只是换了衣服,她还化了一点儿妆。
“哦,是吗?现在这个世界,不爱健身也成了一种罪过了吗?”空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态度有多尖刻。过去十分钟,他们大概前进了一个车身,旁边车子里的人比他们更焦虑、更绝望,暴躁得一直不停地摁喇叭,噪音像是能把车窗玻璃和空空的耳膜一起凿穿。
空空的瞳孔里放射出震惊——很久以前,就是颜亦明消失了又回来了的那个冬天,面对她的控诉,他为自己辩解“我只是去了另外一个城市,不代表我们就不在一起”,那个时候,她也和此刻一样,像是听到了自己完全理解不了的中文——这到底是性别的差异,还是人和人的差异?
他断断续续讲了一点儿和空空的事,但每讲一小段,他都会怀着一种赎罪般的心情再补上一句“当然,她没有错”,等到他第三次还是第四次这样说的时候,禾苏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。
“我得承认,我之所以反应那么激烈,是因为被吓到了。他同事说的时候,我还只是觉得关他们屁事,到他自己说出来,这件事好像就变成了真的,变成了铁板钉钉的事,但他好像根本都没有想过要问问我,我是不是也这么想,我们有没有达成共识。”
沈枫叹了口气,她到底是真的不聪明,还是在装傻?他用一种“到底是有多难让你明白”的表情和语气问她:“怎么又扯到爱不爱去了,不是在说结婚吗?”